20120510
一路向問西
山崎豊子日劇﹐有一點少人注意﹐就是不斷用洋人音樂﹐淺人會以崇洋二字簡言之。很明顯﹐這些劇集的中心﹐日寇一直尋找他們的國際位置﹐戰略性地位﹐繼續生存﹐捷徑是向第一世界學法。另外﹐山崎小說劇集﹐雖然常常回溯六七十年代日本盛世﹐但它的意識﹐甚少廉價的感傷﹐反而是前瞻性﹐念往日之精神抖擻﹐日本繼續向前﹐從中檢討﹐人心黑暗﹐有時而窮﹐恆需保持外向﹐接收西方文化精華﹐那怕從最顯淺的流行樂開始﹐識多幾個英文字也是好的。
看《不毛地帶》﹐小弟注意到﹐片子絕對不來尋味時光、獅子山精神那套﹐很少以花俏舊時代符號討好觀眾: 懷舊流行曲、庶民生活細節、今人扮舊人(梁家輝扮呂奇)之類﹐片子也不像特區人折墮﹐反來覆去今不如昔﹐老香港多麼好那類老調。山崎豊子日劇意不在讓人沉緬﹐讓老人們打擂台自我陶醉﹐而對腐敗現狀視而不見﹐它要繼往開來﹐為未來開創新路。要聽老歌﹐除了張國榮、美空雲雀﹐又何妨乾一杯聽聽Tom Waits?醉醒抬頭望向新的一天﹐重提奮發向上的意志。
一面看《不毛地帶》﹐我會渾然忘卻﹐忘了那是舊時世界﹐直覺非常「現代」。這不是劉鎮偉式時空錯亂了﹐不過因為片子講出了生命本質問題﹐它有永恆性的穿透力﹐讓人反省、對照。
日劇用洋樂﹐另一種方式﹐是圍繞演員而始。小弟看過用了最多洋人音樂的日本演員﹐可能是田村正和﹐他的特別之處﹐是他根本不是王敏德、陳冠希那種洋人﹐他是日本傳統藝術世家出身﹐但他的氣質和氣派﹐一路向西﹐愈來愈像洋人。《協奏曲》田村演建築師﹐配樂是Vanessa Willams﹐《美人》他演飲花茶的西醫﹐伴著Jane Birkin的歌聲替人整型﹐《告發》裡他是律師﹐常常去樓下酒吧彈Jazz﹐到了《新紐約戀物語》﹐田村重遠征New York﹐吹吹色士風添。
有趣的是﹐中國人社會﹐黃皮白心者未必有好下場﹐例如莫文蔚﹐不管才華幾高﹐往往會被排斥﹐末了都係嫁鬼。日本人田村正和﹐他英文恐怕沒有陶傑好﹐但人品比他高﹐沒他咁無恥和低俗﹐要緊一點﹐佢唔係月洋人文化作一個reference point﹐來數落自家文化﹐田村正和的所向披靡﹐小弟相信﹐是他讓日本和西洋﹐無縫交接﹐佢永遠是日人仰之彌高的理想。小弟不敢說田村正和彈鋼琴﹐是裝假狗還是什麼的﹐反正我就是信了﹐他像展示了一種最潮的生活方式﹐最型的衣著品味﹐最理想的人格﹐他懂日本傳統﹐也有國際通行的理性和專業﹐我願意相信﹐他真能出入東洋西洋文化而無間。
日劇運用洋樂﹐最離奇﹐又最風格化的﹐當然是野島伸司。初時他還是一本正經的﹐Simon & Garfunkel﹐Carpenters﹐中庸口味﹐帶點懷舊氣氛﹐你未必喜歡﹐但至少不會反感﹐能替老樂隊促鎖賣多幾隻唱片。到了《世紀末の詩》﹐佢才開始出招﹐用了約翰連濃的Stand by me和Love﹐而後者為片尾曲﹐恰恰與劇集的主題﹐愛的虛無與虛妄﹐構成了anti-thesis﹐每集的結局﹐配上黑白的畫面﹐這是野島跟約翰連濃跨越生死限界的對話與溝通﹐替這首世紀末之歌﹐增添了犀利層次與深度。
爾後﹐野島開始玩低俗﹐玩cheap thrills﹐Abba、Queen、Paul Anka、Earth Wind & Fire、Michael Jackson﹐像舊貨翻新﹐替一間間無人光顧﹐並往往被人看低的小店﹐重新包裝開發。只要觀眾有共同背景﹐野島如何運用歌曲﹐總有讓人拍案叫絕的含意與隱喻﹐令人神馳。野島有一絕技﹐他往往收起樂手最重要﹐最奇妙的那首作品(如Abba的Dancing Queen)﹐像秘密武器﹐俟關鍵時刻才出招﹐就有一飛衝天﹐非同凡響的驚人手筆。小弟覺得最神奇﹐是Queen 的Bohemian Rhapsody﹐諗起都興奮﹐我問你﹐畀著你﹐你會典用呢首歌? 像20年前﹐在電視看馬拉當拿在墨西哥城一個打七個射破施路頓一樣﹐嘩嘩嘩﹐真是太奇妙了。
假如你不懂Bohemian Rhapsody是啥﹐沒有什麼了不起等等﹐即沒有「共同背景」﹐那小弟亦無語。難怪野島每下愈況﹐無人問津﹐大家都不懂﹐你又能莫之奈何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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