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31005

瘋狂的人群

單車竊賊小感。

(一)Rita Haywood

《單車竊賊》失業爸爸找到工作﹐騎單車﹐貼電影街招﹐海報中人是荷里活明星Rita Haywood。與名片《月黑高飛Shawshank Redemption》異曲同工:囚犯Tim Robbins獄中囚室﹐也貼了一張Rita Haywood海報。

《月黑高飛Shawshank Redemption》的題旨: 囚犯有知識、有自尊﹐監獄未必不自由﹐擊退基頭四﹐退一步海闊天空﹐也是安身立命之所。對照下﹐法西斯主義就是一所監獄﹐消滅個人意志﹐只有集體主義﹐二次大戰後﹐獨裁倒台﹐只剩下一片頹垣敗瓦﹐《單車竊賊》就是意大利人從「監獄」得到解放﹐重新得到「自由」﹐卻茫然不知所依。

末了失業爸爸球場外偷車事敗﹐卻被群眾放生﹐欲重返「監獄」(法西斯主義的隱喻)而不可得﹐這就是意大利人踏上的crossroads: 天道無情﹐親情、友情、愛情俱不可持﹐苟存於馬克思極左思維﹐與美帝國主義中間﹐跪地痛哭。

(二)單車

《單車竊賊》的母題﹐正是「單車」﹐菲林間無處不在﹐主角被盜的單車卻不知所蹤﹐隱而不見﹐這真是妙絕的對「自由」的隱喻: 「自由」看似垂手可得﹐稍一觸碰﹐就被剌得遍體鱗傷﹐針針見血。

片子將單車與巴士作對照﹐價值觀卻違反常情﹐單車並不落伍﹐巴士、汽車亦非隱喻進步。愚民爭先恐後湧上巴士﹐面貼面﹐鼻息相聞﹐惡臭相向﹐但只要眾志成城﹐意志絕對一樣﹐就覺得無比安心﹐即使司機會駛去懸崖﹐亦九死無悔(港人以「上車」比喻買樓的確傳神)。

單車則不同﹐保留個人空間﹐完全自主﹐逍遙自在﹐唔駛等車﹐來去自如﹐主角單車被盜﹐自然痛心疾首﹐走上單車黑市市場﹐逐件逐件零件搜尋﹐簡直是後現代「解構主義」的筆觸:什麼叫「自由」﹐看不見﹐摸不著﹐嗅不到﹐但沒了就是沒了﹐次貨二手假貨大陸貨﹐重新組裝﹐有形無實﹐貌似而實不同。自由逐漸淪為傳說。

香港人的自由﹐也一天一天被自己人偷取和剝奪﹐可歎是﹐人們不是懞然不覺﹐是麻木到再無感覺。唔見左部iphone 4﹐咪買部5羅﹐有咩唔同?「維珍尼亞」和「弗吉尼亞」﹐「市民」和「民眾」﹐「香港」和「特區」﹐係唔同的﹐但他們不懂。

(三)瘋狂的人群

《單車竊賊》出現過四次盲流大規模雲集的場面:

a.開場時勞工處人人搵工;
b.主角單車被盜﹐唯有逼巴士﹐被擠壓呼喝;
c.主角抓到偷車賊﹐被賊仔同鄉包圍;
d.結局球場外主角偷車﹐被追捕圍剿。

幾次群眾雲集﹐是保護同鄉賊仔也好﹐是追捕主角搶回單車也罷﹐歸根結底﹐就是要捍衛個人或群體的利益﹐背後有其道德操作邏輯(一如《Godfather》維護族群、家族利益)﹐是不管是非道理的(即唔理誰對誰錯)﹐完全是非道德﹐反西人法治精神的。這就是《單車竊賊》永不過時之處: 這是一次對法西斯主義、集體主義的鞭笞 (而背後隱藏家族鄉里互相「關愛」的溫情意識﹐又完全符合意大利傳統電影思路)。

主角從被害者(單車被偷)﹐漸變為加害者(偷單車)﹐作者未大膽如大島渚為罪犯立傳﹐背後的脈絡﹐實是「道德」的: 我要辨明是非對錯﹐我不要遵從集體主義的意志。

對照鄰近地區、地獄鬼國﹐種種集體冷血、互相屠戳﹐駭人聽聞的奇聞﹐《單車竊賊》中的群眾盲動﹐還是有底線﹐除了利益﹐基礎是親情和友情﹐不能濫傷無辜﹐不能見死不救。

片中的意大利警察﹐誠非熱心正直﹐還是情理兼備﹐務求合情合理。片末主角偷車被捕﹐群眾見主角幼子在旁﹐還是體諒放他一馬。就算是偽善﹐還算最低限度﹐對不幸同胞的體諒與同情。

至少﹐對比社會主義祖國﹐那還是一個警察值得相信﹐兒童依然天真﹐無需趕盡殺絕﹐宵小有時也不妨體諒的社會。(無意北斗﹐切勿互解為盼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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