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70928
港燦的食道
看畢李安《色﹐戒》﹐覺得自己於張愛玲的文字﹐實在讀得很少﹐至少王佳芝暗殺失敗﹐滯礙於封鎖區裡﹐耳聞四周路人笑談:「不早了呀!放我回去燒飯吧!」「看醫生是可以的;燒飯是不可以的」﹐我就不像同看友人如數家珍﹐曉得這些對話﹐源出於《流言》的<道路以目>。而片子讓人側目的﹐除了連場S & M性愛﹐還有片初女角一夥廣州嶺大學生﹐寄居香港大學﹐演出愛國「樣板戲」﹐滿場呼嘯「中國不能亡﹗中國不能亡﹗」的段落﹐這樣根正苗紅的愛國心(新聞紙有馬英九為此激動流淚的說法)﹐在讀過張愛玲小說的觀眾看來﹐真有不可思議的感受。
回家再讀<羊毛出在羊身上 - 談色、戒>﹐比照李安的電影﹐我不能不認為﹐張愛玲所謂「我『對她愛國動机全無一字交代』,那是因為我從來不低估讀者的理解力,不作正義感的正面表白」﹐確是不盡不實的遁詞。我彷彿也明白了﹐為何《色﹐戒》小說篇幅那麼短(據說花了二三十年改寫)﹐形式會是那樣壓縮(場景三五個、原來歷時經年的情節﹐均以回閃或意識流交待)﹐這樣富有紙上電影的感受﹐因為唯有如此形象化﹐這樣高度省略﹐作者才能將李安數十年後替她補添的電影情節﹐包括青年學生心繫家國的熱情﹐全數略去不談。那也提示了(其中一個理由)﹐為什麼香港偽知識界﹐能夠先知先覺﹐能對張愛玲抱有那麼濃烈的興趣(而伊是從不掩飾她底於香港的卑視):心繫家國、救國救民這套調調﹐遠遠比不上狗男女的歪纏與柴米油鹽﹐對港燦的胃口(電影只拍「陰道」﹐卻忽略了原著的名言:女人探進男人的捷徑﹐是另一條羊腸小徑 - 食道)。
影像不如文字﹐也許是老調老調老調﹐但印度珠寶店剌殺漢奸壓軸戲﹐佳芝低語「快走」﹐易先生狂奔離開﹐影院四座皆驚、滿場錯愕﹐我不能不懷疑﹐未讀過原著的觀眾能否看懂(而我並無低估觀眾理解力的意思)。雖然事後佳芝茫茫不知所止﹐乘人力車於大街上晃來盪去﹐我是有原作從沒給我的﹐一刻觸動的感受。我想李安導演傾力而為的﹐是於人際間求虐與互虐的極端關係裡﹐要描畫人間愛﹐易先生結局的淚水容或兀凸﹐也讓張愛玲底犬儒﹐受了一絲掀動。而我想﹐港燦們的視線﹐只戀戀於乳頭、腋毛與陰囊﹐他們的心房﹐可能比張氏小說底冷酷﹐更難牽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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